小巷保潔員
這確實是一條小巷:從城北二路走到小巷的盡頭,只有238步,最寬處僅僅12步,最窄處6步,無法避讓一輛小轎車。小巷雖小,巷口兩旁還有四五攤流動攤販,出入小巷的人不少,有時車輛一進一出,這時進出的人流、摩托車、電動車便堵住了巷口。
記得我最初走進小巷,是十月的一個陰雨天。那天,我從一個地方來到這個地方,心情就恰如那個陰雨天,雖然不是狂風大作,暴雨傾盆,卻也如永遠滴不盡扯不斷撕不爛的秋雨,愁緒細小,無從訴說。因為下雨,進出小巷的人不是很多,除了兩邊的小攤販,我看到小巷的一側站著一個瘦小的人,他拉著一個小板車,車里裝著垃圾,車頭吊著一個袋子,里面裝有塑料空瓶、易拉罐之類的廢棄物等。他身上穿著一身橘黃色的清潔工服,橫豎嵌著幾條黃帶子,胸前兩個大字“百色環衛”顯示他的身份。環衛工人見多了,但是下雨天還在堅守工作,就不多見了,況且這還是一條小巷,無論怎么檢查,應該都不會來到這里吧。我心里想。
隨著時間的推移,進出小巷的日子多了,我漸漸注意到小巷里的這個保潔員。他身體瘦小,胡子拉雜,枯草似的頭發黑白相間,爬滿皺紋的臉似乎鐫刻著太多歲月的風霜,無論夏日或是冬日,他掃地的姿勢永遠是上身傾斜,幾乎和地面平行,簡直就是一株成熟的稻谷,被沉甸甸的稻穗壓彎了。
這條小巷,地處角落,無論怎么,也不會有人來到這里檢查。一天不掃,其實也沒人發現吧。每一見到他,我都這樣想。
小巷有個代銷店,每天下午五點多,門前擠滿了放學的小學生,他們買各種零食,吃完后的糖果紙屑,少有丟到垃圾箱;代銷店門口常坐著幾位女人,她們又是那么熱愛瓜子,有事沒事手里總是一把在手,磕的瓜子皮滿地都是,也沒想到要把瓜子皮吐到垃圾袋里。除了這些,周邊的一些居民也不自覺,大清早會把垃圾扔到一個角落,面對這些,他好像沒有怨言,這實在考驗他的韌性。
他每天都在上午十點和下午五點出現。從來沒見他缺席過。他掃地也永遠是那個姿勢,上身傾斜,幾乎和地面平行,不急不躁的,拿一把竹葉扎的掃把,一左一右地劃著,把這些不太聽話的垃圾歸攏在一起,再裝進垃圾車里。他是那么地認真,那么地執著,似乎地面沒掃干凈,他就永遠不停地重復著那個動作!如果遇到行人經過,他會停下動作,讓人走過了,才掃動掃把,繼續清掃。天氣太熱的時候,他會坐在一個有陰涼的臺階上,用帽子使勁扇著,企圖得到一絲涼爽,另一只手拿著一瓶白開水。看著潔凈的巷面,他疲憊的眼神透出一種悠然和自豪……
做一件事并不難,難的是長期堅持認真做一件事。因為他的堅持,小巷整潔干凈了許多,小巷里每天放學嬉鬧的學生也自覺很多,不再把碎紙扔得滿天飛,不再把垃圾丟得到處都是。那些居民再也不好意思亂扔垃圾了。每次在小巷見到他,我的心中暗自敬佩他的尊嚴和價值。
進出小巷幾年,在我看來,小巷和這座城市的各條道路、巷子并沒有什么不同:喧囂、擁擠和居民的衣食住行交纏在一起。但是一想起他,我總感覺這條小巷是特別的`。
每當周末,我喜歡騎車到這座小城的各條巷子,白天感受巷子的喧囂和擁擠,晚上感受巷子的深沉與靜謐。當我看到每一條小巷的路面都發出清冷潔凈的光芒,我都會想起他。不知道在這座城市,還有多少像他一樣的人,他們不論刮風下雨,不論烈日炎炎,他們沒有節假日,用自己的辛勤勞作,換來城市的靚麗整潔,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,我們不知道他們來自哪里,我們只知道他們拿著沉重的掃把,在每條街面來來回回,路面一次次骯臟,又一次次被他們潔凈。
一個雨夜,靜坐夜讀。突然,馬丁·路德的一句話震撼了我:“一個人若以掃街為生,他的態度應如米開朗基羅繪畫、貝多芬作曲、莎士比亞編寫劇本一般嚴謹,這便是生活態度。”這時,我又想起他——想起這個我內心一直隱秘尊崇的不知其姓名的人,想起他掃地彎著的腰,想起他推著板車在小巷來來回回,一次次潔凈了路面……
(陳詩明 《右江日報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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